『晚安... 不知道有沒有打擾你... 』
「晚安... 不會... :)有事嗎?」
『沒什麼事... 只是想問你有關你寫過的一部作品... 』
習慣在夜裡寫作,然後上網張貼。不同於以往的,這回在傳輸完畢按個ctrl-x之後,意外地發現一封新信件。
『想和你聊個天,如果你有空的話... 』寄件人的 id 是『 miracle 』,他用一個頗為詩情畫意的字當暱稱...
『楓』
如果是兩年前,我會來個不正常斷線,留了具『屍體』在站上呆滯直到被系統踹出站為止。
不過,對一個曾在網路上因寫作而小有名氣的寫手,但停筆加服役二年多的結果,別說是攀談,連信件也僅是些老朋友們的問候,昔日風光的讀者群,早已重新拜入他人的巧筆之下。於是,這個想和自己聊天的讀者,很自然地讓我接受交談。
其實,沒有了大量的讀者催稿,對重新執筆寫作的我而言,或許是件值得慶幸的事。以往寫作的內容,往往會因為讀者的反應而偏離了原先的設定。
現在,兩年多的蟄伏,真的發覺自己喜歡上那種...將幻想編織成文字段落的愉快...
重新浸淫其中,即使是短暫的休假,也不願放過該是睡大頭覺補充體力的夜...
以前不和陌生人攀談,最主要的是不喜歡和輸入緩慢的新手磨蹭時間。
尤其在入伍之後,在部隊裡擔任電腦文書工作,一分鐘達到百字,就更難以忍受緩慢的回應。
可是,眼前的這個人,卻在最初的三句對話,就讓我應付得很吃力。
在我的想法裡,會喜歡 Talk的,都是些一分鐘低於三十個字的新手,不過,對方一分鐘至少有一百二十個字以上。
但,真正令我訝異的,卻是對方想和我討論的那部作品。
或許我用『部』當單位是不恰當的,用『篇』應該比較合適。
以往會寫信或找我談天的人,都是為了另一部長篇連載,而不是那篇作品。
那篇作品,主要是敘述一對戀人,在遭遇了不可抗拒的人禍之後,男孩堅持守著女孩直到她逝世...
當初那篇作品,並沒有引起太多人注意,或許是因為只是單回的創作,比起當時許多精彩的連載,顯得太寒酸了些。
『故事是真的嗎?』對方發出了疑問要我作答。
其實我可以故弄玄虛,告訴對方那不重要,特別是面對新手這樣的發問時,這種調調反而更能吸引讀者群。但折鎩於對方驚人的輸入速度,讓我不得不重新思索這位老手發問的動機。
「這篇故事是我看了社會版新聞後杜撰的... 假的...」我選擇據實以告。
『我就知道,不可能有這種男生的!』
對方的語氣,讓我直覺地認為是個『她』。
「怎麼?妳遇到負心漢了麼?」好奇心的驅使,我反主為客地詢問起她。
『我得了血癌... 』
面對螢幕快速地輸出這個訊息,我倒吸了一口氣。我訝異於今晚的偶遇,更訝異於她的坦白。不知道為什麼,以往對網路上的言談一向保留信任度的我,此刻卻不願意再執著我的審慎,一股腦兒地相信起對方的一字一句。
原來,她比我小兩歲,在她大二那年染患血癌,男朋友只守了她半年,就另結新歡去了。
「其實,他算不上負心... 只能說...他也不過是平凡人罷了 .. 」
聆聽了她的自述,我中肯地給予她我的看法。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麻痺了,但我知道自己對感情變得現實。大多時候我冷酷地將旁人的難以理解視為理所當然。談戀愛的人被我劃分為兩種:
一種是平凡人,這種人談戀愛從開始到結束沒什麼損失,夠單純;另一種人則是把愛情看得崇高至上,可以拋棄生命也在所不惜的...少數是聖人 ... 多數則是蠢蛋 ...
「妳現在身體狀況呢?」她有了幾秒鐘的沈默,沒等她反駁,我轉開話題。
休學之後,她專心地接受藥物治療。一年多來,病情雖然控制住,但自稱原本個性活潑開朗的她,忍不住醫院枯燥的生活,央求家裡牽了電話專線,讓她閒暇之餘可以上網打發時間。
「難怪妳打字速度這般飛快...可是現在大半夜的,妳都不用休息的嗎?」
其實,真正想睡的是我,尤其當了一年多的兵,生活作息早已僵化。
特別是又經過了冗長的線上交談之後...
『偷偷上來玩的... 丫!護士快來巡房了,我該睡了... 』不知道是真的護士要巡房,又或者她知道我話中的背後涵意。她同我道晚安。
『晚安... 蘭斯洛騎士... 』
不知道為什麼,這樣道晚安的口吻,讓我聯想到前一陣子在網路上掀起狂熱的連載『第一次的親密接觸』裡,痞子與輕舞飛揚的對白...
「晚安... 楓舞飛揚小姐...」看到她的暱稱單一個『楓』字,我自己隨興地冠上。她則給了我個笑臉,似乎在嘉許我懂得她的心思...
那一晚,我夢見了奧萬大的楓紅,拾起其中一葉,卻見沾手的血漬...至此,我從夢中驚醒...
後來幾回的休假,只要有上網,都可以收到楓的信,甚至碰著楓本人。
讀楓的信、和楓交談,我感覺自己像交了兩個朋友...
寫信的楓,或許是因為久病在床,心思細膩深沈,筆觸總流露著對生命不敢寄望的寂寥。
聊天的楓,則像自籠牢中解放的鳥兒,逍遙快樂地談天說地,即使是部隊裡瘋言瘋語慣了的我,有時也無法招架她的機靈調侃。
片段地,從楓的信件與交談裡,我慢慢地把楓給拼湊了起來。正因為我不是個足智多謀的英雄,充其量只能算是個城府深邃的梟雄,對於由片段拼湊解析一個人,我有著第六感般的敏銳正確度。
這樣的楓,強烈地喚起了我心靈的共鳴。因為自己也是這般的性情。
我曾向楓表示想到醫院去探望她,不過被她婉拒了。
『如果是以前,我對自己的姿色還有點自信...只不過病了這麼久,現在的我只不過是個藥罐子... 醜死了... 』楓帶了點自嘲的口吻說著。
我沒有勉強她讓我見她。於是,我們單純地透過網路交談,維繫著我們的友誼。
我曾經問過楓,有沒有什麼地方我可以幫得上忙的。
『幫我啊!只要你專心地保家衛國,免得我哪天得高舉著我的點滴瓶躲避戰火,就算幫我囉!』螢幕上快速地出現這段文字。
「喂!扯哪裡去了!?我是認真的耶!」我又好氣又好笑地用鍵盤回應她的幽默。
『你建立骨髓移植的資料了嗎?』她詢問我。
「嗯! :) 」猶豫了一下,我才回答。
『那你就算幫了我們血癌患者的大忙了!只可惜看樣子,你也救不了我. 』
說著說著,我感覺到楓的無奈。對她而言,會先遇到那個能將骨髓移植給她的人,或者是被自己身體裡不成熟的白血球給反噬,她只能等待...
「如果我救了妳,那妳豈不要以身相許了?」話峰一轉,我藉著佔她便宜,想提振她的精神。
『ㄚ!?才不咧!』
下了線後,我有股莫名的惆悵,因為方才,我撒了謊。
並非我沒有那個意願去幫助血癌患者,只不過每回經過校門口那輛慈濟功德會的『骨髓銀行車』時,我手頭總是有著第一線火速要處理的事,僅在心裡叮嚀自己下回再去參與。於是,空有善心,總沒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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