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妮
「一段戀愛存在的必要性取決於快不快樂」她經常這麼想著,不單是戀愛,在工作或任何事物上,如果去掉了「快樂」這個原素,便很難有持續力再走下去。
因著這樣,儘管所有的朋友都說她是個傻子,心疼她的戀愛談得太辛苦,一個月只能跟戀人見上一面,這一面有時連過夜都不成,她仍然堅持守著這份感情、守著每天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響起的電話。
快樂的定義是什麼?對她而言,這是個比較級的問題,大於痛苦的就叫快樂。
她是個內外兼具的女人;工作認真、負責、效率高,做得一手好菜、彈得一手好琴,有把動人的聲線及美麗的外貌,追求者眾,但卻一一被她擋在千里之外。如果這世界上其他的情婦稱自己為「假日寡婦」,那麼她應該是個「月亮週期寡婦」,以她的條件來說離開其實不難,只不過,對她而言,離開的痛苦大於快樂,於是她甘心情願。
這一夜,因為連著幾日不眠不休的趕完了案子,加上忽冷忽熱的怪異氣候,終於讓獲得兩天休假的她在鬆懈下來後便病倒了,整個人頭痛不已並發起高燒。早產的她從小身體就虛弱,家裡自然備齊了各種應急的藥品,吃了幾粒頭痛藥及退燒藥後,她洗了個熱水澡換上輕便(長的像睡衣褲)的居家服,打算用這難得的假期好好睡上一覺,畢竟睡覺睡到自然醒這種幸福事,她是太久沒享受過了,也心想或許睡個好覺病就會好起來。正要躺上床的時候,電話響了。
「寶貝…妳在幹嘛?」電話裡傳來的聲音顯然醉了,是她那「久違」的戀人。
「怎麼又喝醉了…你在哪裡?」背景傳來的是馬路上的車子呼嘯而過的聲音。
「在我們家附近啊,我很乖喔,今天沒有喝酒開車耶,不過…我等等要去坐夜車…嘻…」老天爺…連走路都成問題還想坐夜車?
「坐夜車?去哪?你那麼醉怎麼坐車?」她開始擔心。
「我可以啊…我是超人喔…哈哈…我要到台…台南,明…明天一早要簡報…」他醉得口齒都不清。
看看時鐘,現在不過凌晨一點:「現在坐車?那到了台南都還沒天亮,你要去哪混到簡報的時間?」
「我也不知道耶…所以我現在要去附近的Pub…哈哈…我晚點再打給妳…掰掰」
還沒來得及讓她繼續問下去,電話已經斷了線,她趕緊又打過去給他,但電話卻一直沒人接聽,連續撥了幾通後,她的緊張程度已經到達最高點;這麼醉的狀態下他還要去喝,那麼肯定最後會不省人事,而上週他才因為醉倒在路邊,而使得身上所有的物品全都被人搶奪一空。
幾乎沒有給自己考慮的時間,她抓了鑰匙跟錢包就往外衝,在巷口攔了一部計程車便往他家的方向去。
在他住處的巷口下車,她開始靠著直覺尋覓著他可能去的地方;一個喝醉的人大抵上走不了多遠,於是在距離他家不到五百公尺處,她看見隱隱藏在樹叢中有個不顯眼的霓虹燈閃爍著,也沒想太多便推了門走進去,一進門,果然就瞅見吧檯上趴著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背影。
她在他身旁坐下,禮貌性的還是點了杯無酒精的飲料。
「可樂,謝謝。」她輕輕的將手放在醉倒的戀人肩上揉捏著,盼望著他可以清醒些抬頭望見她,但顯然無效,他動也不動地趴在吧檯上,嘈雜的音樂聲中甚至可以隱約聽得見他沉重的鼾聲。
吧檯上方放著一台電視,非常不搭調地播放著國家地理頻道的節目,畫面上是幾隻狐猴坐在樹上,其中一隻還嗅著另一隻的屁股;不知道牠那熱臉貼上的感覺是溫熱還是冰冷?她無厘頭的想著。
加了冰的可樂並沒有為她的頭疼帶來任何舒解的效果,顯然那少許的咖啡因對她起不了什麼作用,如同她那仍未停下揉捏動作的右手,持續著無意義的努力。
坐在一旁的是一男一女,她聽見他們竊竊私語但也故意不去理會,但終於,有人開了口。
「妳穿的…是睡褲嗎?」一個約莫40出頭的男子開口。
這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因為太過匆忙著出門,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只好誠實的回答:「……嗯。」
「男人吶!真應該珍惜妳這樣的女人。」旁邊的女子說著,眼睛卻看向適才問話的男人。
呵,她突然覺得,這話或許根本不是說給她聽的,不過是一對戀人找著出口的怨懟嘻鬧罷了。
或許是趴著睡的姿勢對於一個中年男人來說實在吃力,醉得不省人事的戀人終於移動了他的身體,在轉換姿勢時抬頭看見了她;他神智不清的衝著她傻笑:「咦?妳怎麼來了?好厲害喔,妳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然後臉朝著她又趴下來癡傻的笑著:「我頭好昏喔…」
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微笑,知道這時候說什麼都多餘,醒來後他什麼也都不會記著。於是她對吧檯裡的女子使個眼色買了單,隨即叫了計程車,一手拎著戀人的電腦包,另一手攙著酒醉的他上了計程車直奔車站,下車後更是一分鐘都不擔誤的買了兩張乘車券,便坐上往台南的午夜巴士。
上了車後,她吃力地將戀人扶上座位,自己在身旁的位置坐下,戀人下意識地靠過來緊依著她的肩沉睡著,手也緊緊握著她不放,呼吸卻已經沉重起來,幾秒後鼾聲響起。
她看著自己那穿著睡褲的腿上放著一雙十指緊扣的手,肩上沉重的靠著一個聞起來像是啤酒加威士忌再外加一包全部燃燒殆盡、充滿濃厚煙味、十公斤以上的灰髮頭顱,看著看著,她卻滿足的笑了。輕輕的吻了戀人那早已灰白的頭髮,並撫摸著緊握著自己的那隻男人厚實的手,她看向窗外。
天很快就會亮了,如同她們的愛情,雖然艱苦,但她知道自己會堅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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