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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玩拍] 牆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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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5-9-23 03:51 PM 
江鴻夫婦遷入新居,新居是五層樓高的鋼筋水泥樓房,新蓋好的,江鴻本人業醫,一樓是醫院,二、三、四樓是住家,五樓是佛堂,江醫師夫婦好佛。

  江醫師有二男一女,最小的女兒才五歲,小名叫小仙,小仙一入住新居,就生了一場病,還好江醫師本人是醫師,細心照料,小仙的病很快的就好起來了。

  小仙每回走近一樓的大牆,均迴避之,不願意接近大牆,畏畏縮縮,目光有懼色。

  最先,江鴻夫婦不感覺有異,後來每回帶小仙走向電梯旁的大牆,小仙總是躲到另一邊,江鴻夫婦始覺小女的動作有些奇怪。

  江鴻夫婦問﹕「怎麼回事?」

  小仙唯唯不答。

  再問。

  小仙才指著牆﹕「牆中有人。」

  這句話一聽,江鴻夫婦頓覺頭皮發麻。

  江鴻夫婦把小仙帶上樓,很仔細的問她,到底怎麼回事?牆中人的一切?

  小仙告訴自己的爸爸媽媽﹕

  初搬進來的那一天,小仙就看見牆中有人,是一位阿姨,小仙看見了,便拿鉛筆丟她,這位阿姨冷冷的,便對小仙吹了一口氣,於是小仙便得了病,遂憊不起,全身乏力。

  小仙每回走近電梯旁的大牆,那位阿姨的眼光很冷,令她覺得害怕畏縮,小仙再也不敢拿鉛筆丟她了,因為阿姨會吹冷氣,令小仙受不了。

  江鴻夫婦問﹕

  「每次都看見嗎?」

  「不是每次,有時不見。」

  「除了這位阿姨,還有他人?」

  「就只有這位阿姨。」

  「阿姨長成什麼樣子?」

  「像歌星,只是不笑。」小仙答。

  「有無表情?」

  「有一次向我招手,要我進去裡面玩,阿姨還拿出幾樣玩具。」

  這些話,聽得江醫師夫婦不只頭皮發麻,心中也毛毛的。

  江醫師夫婦都是高學歷,平時好佛,對於怪誕神靈奧妙的事,一向未排斥,但,同樣的不接受,夫婦兩人在這方面,認為鬼神之說,有可能是因人類的不安全感,恐懼陰影及多疑的天性,喜歡繪聲繪影所產生,由於心理的因素,引發種種個人於不正常情況下的意識狀態,就是這種特異的體質,就以為看見神或看見鬼。

  但是,今天聽自己女兒小仙說的,他兩人懷疑了,小仙的神智一切正常,她也沒有必要說謊話,她講的一切又那麼真實,這下子,把自己往常的觀念推翻了。

  牆裡有人。

  是一位阿姨。

  有表情。

  江鴻夫婦聽傻了。

  江醫師夫婦請自己的皈依師父來自己的醫院做一下法事,這法事沒有大張旗鼓,只是自己的師父及兩位法師,江醫師只是告訴師父,灑灑甘露水,清淨清淨,希望住宅醫院平平安安,唸一下平安經。

  法事做過了。

  江鴻夫婦問小仙﹕

  「阿姨在否?」

  「在。」

  「阿姨有何表示?」

  「表情無所謂,不要緊,趕她不走。」

  「做法事的時候,阿姨做什麼?」

  「阿姨對著師父們擠眉弄眼。」

  「喔!」

  江鴻夫婦知道法事無效了,看樣子,師父及法師均看不見這位牆中人,師父及法師灑淨,卻未必能清淨,牆中人還是在,而且對法事還覺得不屑呢!這怎麼辦呢?這個時候還能請誰來?

  有一天,江鴻醫師在一樓看病人,而夫人在樓上烹魚,突然醫師在樓下按鈴叫她,原來有緊急的事,病人突然暈倒了,這江鴻夫人原來亦是護士,醫院的護士請假了,於是,江夫人緊緊張張的下了樓,來幫助病患。

  這時小仙從托兒所附設的幼稚園回來,走到電梯口,還沒上樓,聽到牆中人告訴她﹕「魚,魚,魚。」

  小仙不知怎麼回事?

  牆中人說﹕「告訴你媽媽,魚,魚,魚。」

  小仙進診療所,通知媽媽﹕

  「魚,魚,魚。」

  此時,病患已無事,其母正和病患談話,聽到小仙告訴她「魚,魚,魚」,她猛然想起,隨即往樓上衝,這一看,魚早就燒焦了,黑煙燻得廚房灰濛濛,江夫人急急關了火頭,幸好還沒有發生火災。

  烹魚的鍋子破了一個洞。

  江鴻夫婦,這時都不知作何感想,要慶幸有牆中人在也不是,要恐懼也不是。

  總之,愣住了。

  小仙由於長久和牆中人溝通,也就不再恐懼牆中人,小仙常常一人寡默的面對牆壁,一日有好幾回,小仙不喜和同學玩,也不與鄰居小孩來往,反而,閉門寂坐,有時江鴻醫師夫婦,半夜醒來,發覺小仙的床是空的,他們找她,發現小仙靠仰著牆睡著了。

  他們問她﹕

  「半夜做什麼?」

  「阿姨找我。」

  「怎麼依牆睡了?」

  「我到裡面去玩,阿姨很溫和。」

  江鴻夫婦嚇了一跳﹕

  「怎麼進去?」

  「睡了就進去了,直到你們把我搖醒。」小仙說。

  「這。………」

  江醫師夫婦,知道小仙的境遇已是非常不尋常,正常人的心智不是這樣的,這種困惱不是幻覺,是很詭異的,但無法去解析。小仙的現象非但沒有消失或減輕,反而變本加厲,逐漸變成著魔的狀態,隨著怪異愈來愈嚴重,小仙根本魂不守舍,江鴻夫婦有一種可怕的想法,覺得小仙正無可挽回的走向某種災難,說不定,有一天進入牆中,不再回來,這怎麼辦,誰能救她?

  他們夫婦想到,拆了這堵牆,但這堵牆是結構中最堅硬的鋼筋水泥,是支柱。

  他們想到搬家,好容易自地自建這五層樓的住宅及醫院,怎能說搬就搬。

  夫婦顯得焦躁。

  他們盼望小仙能回復正常。

  但,小仙由於日夜進出牆中,舌頭泛白,眼睛發紅,眼下黑青,臉亦憔悴,任由牆中的阿姨擺佈,無法自救。而江夫婦對牆中人一無所知。

  牆中人在他們內心造成了一片混亂、激盪,就像一陣暴風雨,驟然擾亂了清澄湖水的寧謐。

  「怎辦?」

  無語問蒼天。
他們夫婦不敢隨便找江湖術士,只有到佛寺向佛菩薩祈禱上香,但,似乎沒有太大的感應。

  江鴻夫婦去找師父談這件事。

  師父大驚,最後師父說﹕

  「有一人,可速尋去!」

  「誰?」

  「盧勝彥。」

  江鴻夫婦說﹕「昔日,在佛寺聽法,有大師言及盧勝彥其人是附佛外道,不可信也。為何今日師父又叫我們尋他去,這不是互相有矛盾之處?」

  師父答﹕

  「此乃權宜之計,只要能治,何不試試。你是醫師,當然了解病患心理,只要能治,病患則趨之若鶩,管他是不是有牌照的醫師。」

  江鴻問﹕

  「盧勝彥能治?」

  「聽說能力甚高。」師父說﹕「不瞞你說,只要有這方面麻煩的,我均推介到他處,事後問他們,確實把很多疑難雜症給治好了,真是奇怪!」

  江鴻夫婦聽了師父的話,便轉到我處。

  江鴻夫婦排隊在人群,那時候,每天有三百人找我,先到先排隊,後來的排在後面,人人拿著號碼,輪到江鴻夫婦的時候,他們遞上住家的住址。

  我唸了一下住址。

  雙眼一閉。

  我說﹕「你這房子住六個人,是嗎?」

  「不,五個人。」江鴻答。

  「明明我們夫婦及三個小孩,是五個,怎會六個!」江鴻辯答。

  「我算給你聽,夫婦兩人,兩男一女,共五個,還有一個無形的人住你家,這不是六個嗎?」

  江鴻夫婦默然,接著問﹕

  「這無形,住何處?」

  「牆中。」

  江鴻夫婦張大了口,啞口無言。

  「怎辦?」

  「哈哈!我也不知怎麼辦?」

  「盧師父,我們慕名而來,這困難已困擾我們久久,務請高抬貴手。」江夫人說。

  「盧師父,請救一救!」江鴻也要求。

  「好吧!」我坦白告訴江鴻夫婦﹕「此牆中人原本對你們無惡意,相安無事的,只是令嬡得以見之,由於令嬡常常與她相處,久久精神受其陰氣干擾,顯得有些怪異而已,是不是這樣?」

  「是的,是的,盧師父確實是神人。」

  「這樣吧!我找一個時間,親自去同她面對面,相信是很容易解決的。」我說。

  「謝謝!謝謝!」他們夫婦高興的連聲稱謝。



  我到了江鴻醫師的診所。他們夫婦很真誠的接待我。

  我到了大牆前,看了一眼,說﹕

  「可否找個地方靜坐?」

  「可,五樓佛堂。」

  我在五樓佛堂靜坐時,先用紅硃筆在牆上畫了一個小門,我唸﹕「土中神,土中仙,沙土泥中能通天,通天達地乾坤轉,轉轉變形度有緣。急急如神兵神將律令攝。」

  只是少頃時光,自覺身子縮小成了像針尖上的一點,甚至此針尖更小更小,而牆壁的沙泥孔反而大了,那沙泥如一個個的小洞口,我心歡喜,順著洞口而入,首先看不到什麼,覺得深處有光如星點。

  再走進入,約走了五分鐘,看見一座廊舍,內有燈光,一位女子從房子裡走了出來,這女子約三四十許人,兩個眼睛大大的,身材略胖,少許姿色,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她見到我,略感吃驚﹕

  「生人何能來?」

  「我蓮生也。」

  「是了,是了,是蓮生,我亦有耳聞。」

  她請我入屋內,屋內一廳,陳設簡單,有桌椅,有沙發,有茶几,她趕忙泡茶請我喝。

  「凍頂烏龍茶。你來大好,我這裡客人稀少,少有人至,今天你能來,我心歡喜,你蓮生能進來,定非爾爾泛泛之輩。」

  「我用五遁心法進來的。」

  「五遁心法我不知,我只知我已死,死後醒轉就在此處,這是冥間,略略佈置而已,我走不出去,他人走不進來,我只能在泥沙牆中生活。」

  「江醫師的女兒小仙何能入?」我問。

  「她氣清,我攝之,則入。我喜歡她,她是我冥間唯一的伴。」

  我告訴她,小仙的狀況。

  她答﹕「冥間寂寥,是我害了小仙。」

  她益慚愧。

  「你須要伴,人所難免,江醫師夫婦定會諒解的。」

  「只要小仙少來,她的情況自會好轉。」

  我問﹕

  「你何因緣,會居住牆中?」

  這女子一聽,臉露慘狀,淚水直淌,但,只一會又開朗了,她從頭至尾,告訴我事情的經過——

  她叫陳青,商專畢業,在一家建築公司當會計,她年輕貌美,工作能力又好,得到公司老板的賞識。

  後來老板與她產生感情,兩人遂同居。老板已有老婆,她是被老板包二奶。

  陳青是老板的小老婆,最初老板對她不錯,給她買房子,買車子,家庭佈置富麗,老板常來,最遲三數日,她自己也請了一位婢女,錢夠用,很愜意。

  但,好景不長,有一陣子,老板很遲很遲才來一次,來去又匆匆,她問老板,老板推說,工程多,事情太忙。同時給她的錢也少了,總要三催四催的。

  她探聽到,老板又有新歡,這新歡又年輕又美麗,在「高爾夫」球場認識的,她常常陪老板打球,又會唱歌,又會跳舞,老板樂不思蜀。

  她見了這女子一面,果然長得沉魚落雁之貌,閉月羞花之容,再探聽,還是大學校花。

  陳青吃醋了,又吵又鬧,又自殺。

  有一回,她悵悵良久,悲已而恨,面壁叫號,老板仍不理會,她持刀欲自殺,老板趕過來奪刀。由於憤極,便持刀殺老板,且攻且罵,卻不料老板有力,將刀奪回,反攻一刀,竟然這一刀傷及要害,陳青竟一命嗚呼了。

  老板見殺了陳青,亦大驚。

  老板很冷靜的分屍,一小塊一小塊。又清洗污血,裝入塑膠袋,以自己的轎車,運至工地,乘夜晚無人,裝入水泥車的攪拌機中。

  於是——

  五層樓的大廈建立起來了。

  陳青則在巨牆之中。

  老板告訴警方,陳青離家出走,不知去向,被列為失蹤人口。……

  這就是全部的過程。

  我聽了覺得驚心動魄﹕

  「這是分屍案。」

  「正是。」

  「我想,你一定想出去,復仇,讓冤氣得消。」我自作聰明。

  想不到的是,陳青竟然如此說﹕

  「由自我反省之中,我已發覺自己的謬誤所在,這樣子的愛欲,是由於自己的無知,及對生命目標的根本錯認,其實兩人感情的發展,及兩人的性格特點和行為模式,早就注定向此最終的目的邁進。」

  陳青又說﹕「我的吃醋及嫉妒,以及持刀的這些動作,是自我個性演化的趨勢,可以說是生澀的,失去理智的。其實,如果聰明些,我可以主動分手,說不定未來的前途,可以指向另一繽紛的面貌,被殺及被分屍,只是老板所表現的引導力及動機,就是這樣而已!」

  「你不想報復?」

  「不!」陳青心平氣和。

  我愣住了,我沒有想到,一個冤鬼竟然是如此的開通,如此的寬恕。

  「你不恨?」

  「不!是這堵牆,讓我的思維功能,達到更高的層次。」

  我說﹕

  「你總想要出去吧!生命轉化輪迴到另一個甘美的世界,或是被超度往生到超物質的天堂之中,和那個永恆、全知全識的永生欣然融合。」

  陳青答﹕

  「你知道嗎?我生活在這堵牆中,根本是沒有美和醜的,也沒有善和惡的,也沒有聰慧與癡愚的,這一切全都在我,生命不追逐浮華虛榮,不尋歡作樂,沒有什麼尊貴與卑賤,我不難發現,此時的我最安全,一點點威脅也沒有,這是我真正的春天。」

  「春天?」

  「是的,春天,此乃神仙洞府,俗骨均不能入!」

  我變成了啞吧!

  我想﹕神仙洞府應該是——

  玉闕仙都列聖曹,

  蓬萊有別俗波濤;

  五色煙霞含玉籟,

  奇花異草人不老。

  又是﹕

  洞府巍峨別是天,

  來來往往會神仙;

  紫台光照清淨路,

  花木香浮五色煙。

  然而,陳青說﹕「我現在住在一堵牆中,不會特別眷愛任何事與物,也即是說,物質現象所呈現的紛歧無序,完全?v響我,我這一切皆無,應視為天意,此時此刻,不是神仙若何!」

  我大驚奇,問﹕

  「你不想出去?」

  「不想。」

  「真的?」

  「真的。」

  陳青反問我﹕「你來為何?」

  我答﹕「此來,依我的法力,或可助你報仇,或可引導你出這堵牆,或超拔你往生!」

  「這些我都不要!」

  「但。……」我說不下去了。

  「你有困難?」

  「不錯。現在你不離開,我可不能勉強你離開,但,江鴻醫師夫婦所要求我的,當然盼望你能離開,這也是我這次進來的唯一目的,如今,你卻不希望奔來馳去,只把這堵牆安穩如在自家的神仙洞府,這就令我全然不知所措。」

  陳青笑了,臉上有光﹕

  「我不知如何幫你?」

  「我枉有法術!」

  「一個人在不需要法術的時候,他的法術最高!」陳青說。

  「這句話很有哲理。」我點點頭算是認輸。

  我向陳青很有禮貌的告別。

  她歡迎我再來訪。

  她送我在牆中的沙泥之中,轉來轉去。

  然後,我出了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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