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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2-03/聯合報】 張佑生譯
這部電影講的不是母牛或眼鏡蛇,也不是婚禮或企業外包,更和印度宗師古魯或甘地無關。事實上,「貧民百萬富翁」可能是世界上30年來第一部不以過時有色眼鏡看印度,而和印度有關的環球旅行電影。
創新讓本片在美國戲院很受歡迎,日前在洛杉磯舉行的第66屆金球獎更獲選為最佳劇情片;目前並已獲得包括最佳影片在內的十項奧斯卡獎提名。但該片的新鮮感不僅止於西方世界如何看印度,也在印度人如何看自己。電影呈現印度長期抗拒變成一個變動中的印度,一個自力更生者的家園,一個貧民區的孩子可以單憑個人努力力爭上游,不向卑微的出身屈服,衝破命運侷限。
這或許可以解釋電影緊扣美國人心弦的奇妙力量,電影傳遞給美國人的是他們自信自立的夢想,卻寄託在一個遙遠到足以暗示現在這其實已是別人夢想的地方。的確,在充滿自信的一般美國人飽受難以理解的市場運作摧殘後,自立自強的迷思在美國慘遭圍剿。
丹尼鮑伊執導的本片於元月廿三日在印度首映,未來幾個月將陸續在歐洲和亞洲各地上映。電影隨著賈默馬利克的腳步,走出孟買貧民區,參加印度版「百萬大富翁」有獎徵答節目。
印度階級種族無所不在,但對賈默派不上用場。他沒有雙親,兄弟也出賣他,連節目主持人都假裝好心欺騙他。在印度,階級種姓制度當道。但賈默對強弱一視同仁,他在印度是異類,一個自立自主的人,相當罕見,但愈來愈不少見。
古老的束縛令人生畏,家族、種姓、宗教宿命觀,繁文縟節僵化的官僚體系。但新的吸引力在一個不是自己出身的城市,從事一份不是繼承而來的行業,去開拓屬於自己的生活。
「為什麼人人愛看這個節目?」賈默看著電視上播出的「百萬大富翁」,問一個朋友。
「這是個擺脫現狀的機會,對吧?」她回答。「去過另一種生活。」
重洋之外的美國,就是建立在這種脫離現狀的指望上。先民逃離種種禁錮,和古印度的層層束縛大同小異。美國先民趕走原住民,以空間和自力更生為前提建國,一個家戶擁有自己的土地、槍枝和倫理道德標準的新疆界。起碼這就是迷思。
但現在,即使自力更生的迷思已經散布到印度,美國可能已經開始暫停腳步,重新省思。
這也是2008大崩盤的一部分,以被宇宙主宰自居者搞垮了經濟,然後要求紓困。部分是人們開始覺得,鼓勵促進企業的政策可能忽視社群的需要;部分是美國家庭分崩離析。
當印度人切斷個人的各種連結臍帶時,美國人重新建立起各種個人連結。
科學家正在證明自力更生的迷思並非顛撲不破的真理,主張個人成功是社會的產物,特定文化能培育成功人士,基因影響技能。
月前美國大選由一位自力更生的候選人勝出,他卻不那樣自我定位,反而大談根源和族譜。
而根和族譜正是許多印度人現在試圖擺脫,而許多美國人想要尋回重建的。這也許是「貧民百萬富翁」未曾言明的魅力所在。電影是對無法壓抑的自我的禮讚,在一個現在發覺給自我太少空間的社會拍攝完成,在一個如今體會到給個人太多空間的社會觀賞。
關鍵字句
名導大衛連1984 年將E.M. 佛斯特的小說A Passage to India 搬上大銀幕,中文譯名為「印度之旅」,描述英國殖民者和印度住民彼此之間的偏見和緊張關係。「貧民百萬富翁」同樣跟旅程有關(world-traveling film),談的也是認識印度的一趟旅程(passage),觀看印度的一種角度。
紐時稱讚「貧民百萬富翁」不用smudged lenses 檢視印度,smudged是被弄髒以致模糊不清,睫毛妝給哭花了:She was crying and her mascara had smudged. 眼鏡被弄髒,看東西自然有偏差,但這裡說的smudged lenses 不是真的戴上糊掉的眼鏡,而是觀者早有成見,不妨譯為有色眼鏡。
Self-invention, self-made 和self-reliance 文中頻頻出現,前兩者都有自力更生,白手起家,努力達成自己理想的意思,如:a self-made millionaire。19 世紀美國大思想家愛默生(Emerson) 有篇論文名為Self-Reliance,意義偏重在自信和自立。
拜占庭帝國(Imperium Byzantinum)是古代和中世紀歐洲歷史最悠久的國家(西元330 ~ 1453),詩人葉慈曾寫下「航向拜占庭」(Sailing to Byzantium) 抒懷。本文提到的Byzantine bureaucracy 若與前面的家族、種姓、宗教宿命觀一起看,可知是指僵化官僚體制或繁文縟節,像拜占庭帝國那樣歷史悠久、幅員遼闊的架構,讓人動彈不得。(張佑生)